绯袍- 2.燃羽坠湖(1/1)

火越烧越旺，飞滚的火苗蹿之于脸颊、发梢，借着翎羽的轻柔干燥，瞬间便要从干草堆燃到她身上去，郎小西觉得自己不要一刻就会被这烈焰吞噬。

浓烈的烟气熏得她睁不开眼睛，她全身滚烫，先前还能哭出几嗓子叫冤的声响来，现在，由着这汹汹火势，嗓子受不住地不断呛咳，再没有半分力气哭喊。她转头看向一旁，见身旁那人低垂双目，神色冷淡，闭口无言，亦不做挣扎，一副无动于衷、放任自流的混帐模样，心立马坠到了深渊。

他这般自甘自愿、行若无事，本是咎由自取，却连累她跟着一起死，叫人好不冤屈。于是她拼尽气力，喊出那六月飞霜之情，难为身侧这人有所反应，他皱了下眉，淡淡说道：“枉自挣扎，徒劳无益，不如省些力气。”

这么些日子，隔着牢笼，无论郎小西如何叫骂，他都不言一语，今日这么一说，郎小西的委屈劲一股脑儿都涌上来了，眼泪滴答滴答往下挂。

“你这人面兽心的泼皮无赖，猪狗不如的狡诈混蛋，你既一心求死，为何要拖我垫背，明明我与你毫不相干，我只是——”怒气压在心间，她牙齿咬在唇口，硬是说不下去。

他将头微微抬了，偏在一处，眼睛望向蔚蓝色的高空，不知在想什么。

这样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，叫她火气一下蹿上了脑门。

“——阴险卑鄙，无耻至极，你这混帐，无赖！你——你不得好死！”她只得把那些难听的话翻来倒去地说，但任凭她怎么骂，他始终不为所动，就好像是落在顽石上的细碎雨点，没有半分用处。

烈焰持续在身后跳蹿，怒火同样在心内灼烧，这样的恨意远比燃在身上的剧痛更为直接，也更为清晰。

可是她除了言辞刻毒的破口大骂，再也拿他没有一点办法。

烧灼的疼痛愈加强烈，似乎已到达忍耐极限。

渐渐地，她开始闻见自己羽翼焦化的味道，知道烈火焚羽的极刑再也无法逃脱，自己果真是不自量力，便连叫唤的力气也一并泻了去，她紧紧闭上了双目。

嗓子似要咯出血来，即便有心再也无法放肆地叫喊，她的面因恐惧而显得扭曲，因为持续燃烧所带来强烈的灼痛感逼迫她直面自己的处境，却因为空气越来越稀薄而感到呼吸困难，她逐渐丧失了意识。

“不能——死——”

混沌之际，她看到目盲的甘婆婆，与自己偷爬在连云山摘果窃食的陆无与易桓，经常一起跳舞，舞到东方发白的斛洱，还有——还有——她的心抽了又抽，比之身后燃着的双翅更加令人疼痛。她恍恍惚惚看见一个身影，眉目舒朗，身姿高畅，朝她淡然一笑，低低喊声“来”，她便消了魂似地跟着走了过去。

走着走着，便慢慢发觉自己飘了起来，是在天都云端么？她在飞是吗？

巨大的疲乏让她睁不开眼睛，只有朦胧的一片白光浮在面前，自己像是被谁托在怀里抱着，她觉得很热，稍微动了动，却被那人桎梏得更为紧密。

“水——”她不自主地低吟。

“居然还有意识。”那人冷哼一声，语气很不耐烦，却也低头渡了口水进她嘴里。

突然触到一个极其柔软的东西，郎小西似遇见了甘泉，她毫不犹豫地缠住不放，那人顿了一顿，似不喜她的纠缠，直接推开了她。

颓然失去欢喜，身体的疼痛一下子袭来，“痛——好痛，帮帮我——”

“噗通”一声，恍恍惚惚间，她被冰寒刺醒，突然发现自己被浸入寒潭之中，她下意识地缩紧羽翅，却像是被人压制着，怎么也收不进身体里。她无力再管，只是本能地大口大口吞水喝，但还没来得及喝上两口，就被捞出水面。

她神思恍惚，弄不清楚自己身处何地，是在做什么，也没有办法挣扎逃脱，只得任由那人处置，但她渴得紧了，着实想要再触一触那清水，便不由自主地竭力想进那潭水里泡一泡。

“太凉了，走吧。”

郎小西脑子嗡地一下，终于分辨出刚才一直扶着她的那人是谁来，她强挣了眼睛，“你——”

郎小西连连退了几步，但花了大力气却怎么也甩不开他，她突然发了狠，对着挽她的那只手臂就是一口。

“还能咬人，真是不错。”他的声音近乎冷漠，旋即便松开了手，她晕晕乎乎，摇摇晃晃，猝不及防间失去了重心，生生跌进了那池潭水中。